傍晚的時候，林向楚照舊來奧納接夏芷默回家。

天氣一點點冷下去，白晝也緊跟著短了很多，六點不到，天空就成了墨藍色。

同事再一次見到林向楚，各自的反應已經平靜很多，多半和和氣氣同林向楚打著招呼。

只是依舊有人落在兩人身上，陰測測的帶著不虞。

比如，李燕琳。

夏芷默沒多註意，和一同下班的同事揮手道別，林向楚將她的車門打開，順勢撚滅手中燃了三分之一的煙蒂。

車廂裏還餘留著焦油的味道，夏芷默經過的時候往車旁看過一眼。

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，地上的煙頭大約有五六支。

算不上多，可是對這個從來不在她面前抽煙的人來說，也已經不算少。

“大叔你怎麽突然抽起煙來了？”夏芷默系上安全帶，心底莫名打了個突，擡頭往後視鏡中掃過去。

林向楚的表情如常，一雙眸子深邃冷靜，挑起眉對上她的目光，忽然側過了頭：“突然煙癮犯了。不喜歡？”

“除了你不講理的時候，我都喜歡。”

林向楚咀嚼著著幾個字，舌尖盯著上顎，無聲笑了笑。

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會失了冷靜，會不願意去講道理。但其實感情這種事，很多時候，本來就不應該用道理來衡量的。

“笑什麽？”夏芷默睜大眼。

“沒什麽。”

林向楚垂了眸子啟動汽車，慢著動作從停車位倒出去，剛開出一點距離，李燕琳卻不知從何處沖了過來，撞上了車尾。

一聲幾不可聞的悶響，還有李燕琳的驚叫聲。

林向楚和夏芷默眼底均閃過詫異，後者更是快速的解了安全帶沖了出去。

草坪上。

酒紅色的包落在一旁，在汽車尾燈的燈光下，顏色紮眼的像血。

李燕琳斜著身子跪坐在地上，掌心將草皮蹭出青綠色的汁液，一邊抱著膝蓋正在呻-吟。

清湯掛面似的頭發遮住了她的臉，夏芷默看不到李燕琳的表情，心中一急，趕忙跟著矮下了身：“你沒事吧？要不要送你去醫院？”

同事關系再不和諧，她也不至於連基本的道義都忘了。

可李燕琳似乎不想搭理她，又或者是太痛，口中哼哼唧唧，連頭也沒有擡。

兩個人僵持的這段時間，林向楚也跟著下了車。

站在了夏芷默身旁，跟著問：“你還好麽？”

“好疼……”李燕琳終於動了，擡起頭對上林向楚的視線，臉上已經是梨花帶雨。

隔著夜色，夏芷默發現李燕琳在下班之前似乎有刻意化過妝。

她沒說話，那點憐憫的情緒一下子淡了七八分，連同看李燕琳的目光都帶上了質疑。

林向楚未覺，垂著頭，似乎是審視，又像是打量或關心，沈默著將夏芷默拉起來，掏出手機，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——

撥120。

李燕琳在聽到他報出地址的一瞬，楚楚可憐就僵在了臉上。

“林經理，其實，你們帶我去醫院就行了……不用叫救護車的。”

“怎麽說我也是肇事車輛。”林向楚解釋。

“我……我沒有想追究責任，我知道林經理也是不小心的……”

“其實究竟是誰的責任還要兩議。”林向楚眼底一瞬間閃過了然，眸子微微一瞇，看著李燕琳倒地的狀態，卻到底還是沒有多說什麽，只是問：“能站起來嗎？”

“不行，太疼了。”李燕琳搖頭，一邊捂著腿又開始微微抽氣，“我知道追究這個詞不妥。不過林經理……等救護車不知道多久，能不能麻煩你先送我去醫院？”

追究這個詞的確不妥。其實根本是自己撞上來的吧？

苦肉計這一招用的還真是不錯。

夏芷默冷眼睇著李燕。

這個女人，本來在她心中不過是個小角色，卻沒有想到竟然會對自己那麽狠。

可是她求的是什麽，是林向楚？難不成還一見鐘情了？

林向楚沒有答話，不遠處忽然有救護車的專用示警聲響起。

奧納落座在市中心，離附近醫院不過百來米。

夏芷默眼底露出一絲譏誚，想將嘴角的笑微微壓一下，可是看著李燕琳閃過不甘心的嘴臉，鼻腔卻還是忍不住露出一絲冷哼。

林向楚看她一眼，忽然伸手將人摟住，又在夏芷默的腰後輕輕拍了拍，隨後低頭：“我看沒有這個必要，車馬上就要來了。”

林向楚的神色從下了車就沒有變過，似乎李燕琳的傷在他眼中根本算不了什麽。

事實上，林向楚的性子就是如此，尋常人不過眼也不過心。

可是在李燕琳眼中，卻成了莫大的羞辱。

而這一切，似乎都被記在了夏芷默頭上。

她狠狠剜了一眼夏芷默，還打算繼續裝個可憐，救護車卻已經在大樓門口停了下來。

林向楚伸手一揮，很快有醫護人員看到幾個人，繼而推著移動車過來。

“林經理……”李燕琳還在做無所謂的掙紮。

夏芷默忽然笑了笑，繼而從口袋中拿出小皮夾，兩指夾著一沓不算薄的毛爺爺，遞了過去：“燕琳真是個好人，雖然你說不用我家大叔負責了，但是醫藥費還是要給的。喏，這個拿過去，好好檢查一下，要是有必要，明天好好休息一天，不用急著來上班。”

“夏芷默，你……”

“怎麽了？哦對了，不用謝我。”夏芷默招呼完這邊，又對著幾個來的醫生語笑嫣然，“大家辛苦了，給這位小姐做個全身檢查，特別是腦子，萬一撞出了什麽好歹就不好了。”

話語中火藥味十足。

幾個醫生眼帶八卦的打量了一下三個人，最後在李燕琳憤恨不甘的眼神中將人帶上了救護車。

夏芷默將皮夾合上，塞進口袋，看救護車們合上的瞬間，那點坦蕩卻一瞬間變成了肉疼。

“麻蛋，我剛剛取的錢，就這麽打水漂了啊啊啊啊！”

“取了多少？”

“兩千。”夏芷默脊背垮下來，額頭抵住林向楚的胸口，再次嘆氣，“惡心死我了，她多半是故意碰瓷的。”

林向楚順勢去撫夏芷默的後腦勺，嘴角露出一絲笑容：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？你怎麽知道？”

“看你的態度就知道。”

他家的小姑娘總是將喜歡與否都放在臉上，以為自己滴水不漏，其實修行都還不到家。

想到這，林向楚臉上的表情愈發溫柔，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夏芷默的發頂，這才去拍她的肩膀，“走吧。”

這麽一耽擱，天色都已經徹底黑下來了。

夏芷默嗯一聲，跟著上了車。

時間太晚，這時候再去買菜做飯已經來不及，兩個人商量下來，決定在外面隨意將就一頓。

林向楚一邊驅車一邊選飯店，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。

他低頭瞥了一眼來電人員，順勢劃開，直接開了免提：“你打我電話幹嘛？”

這語氣。

夏芷默咋舌，看到姓名時，卻忍不住笑了。

呂志文硬脆的聲音從電波中傳過來：“向楚，你對兄弟就這態度？都說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，我看你就裸奔吧！”

夏芷默噗嗤笑出聲。

“反了。”林向楚臉色也松了不少，甚至難得翻了個白眼——對著手機。

“啊？”呂志文不明所以。

“算了。你沒事都很少找我，這次突然打我電話是什麽事？催款還是星光廣場出問題了？”

“跟這沒關系。”

“那是？”

電話那頭原本一點點雜音忽然都變遠。

林向楚和夏芷默無聲打著商量，最後車子在一家雲南菜館前停了下來。

“我找你的確有事，不過說之前得問問，嫂子在不在？”

夏芷默擰車門的動作忽然頓住。

有什麽話是不能和她說的？又或者，呂志文這個電話的來意就是想和她聯系？為了簡安？

她看過去，林向楚的視線也剛好看過來，四目相對，兩人均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不解。

那頭，呂志文等不到回應，急的撓了撓耳朵：“向楚，你到底在不在聽？我和你說話呢。嫂子在不在？在的話，我就晚點再和你說，或者短信聯系？”

“……沒什麽她不能聽的，你直說吧。”

“別鬧了，我還不懂女人？她知道保準得炸毛，還得跟你鬧！”

“……”

話語一字不漏的落在了夏芷默耳中。

小姑娘刷的挑起眉，抿著唇瞪向林向楚，臉上的表情可以歸為一句話——你敢瞞著我試試？

林向楚苦笑，如果沒有開免提，或者還能改時間另議。

可事已至此。

他嘆了口氣，說：“她不在。”

“真不在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向楚，安怡回來了！今天的航班，今晚就到江城！”

“哦，回來玩幾天？你要不過來當地陪？反正江城你也熟。”林向楚不以為意，順手將安全帶解了。

“林向楚！”呂志文的嗓音卻不知不覺拔高了好幾分，“地陪個屁！她不是來玩，她是打算回國！”

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他的焦躁。

林向楚動作為頓，下意識回過頭看了夏芷默一眼：“回國？她不是在加拿大定居了嗎？”

夏芷默死死盯著他，側著頭，眼睛瞇著，說不出的……危險。

呂志文繼續咋咋呼呼：“好像是幫他爸爸回國打理生意的，我說向楚，她和我聯系的時候好像對你還餘情未了，你打算怎麽辦？畢竟你們大學的時候差點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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